佘凹春秋
上世纪九十年代末,我们经常在大龙山灵山石树与张坎大桥之间的溪谷游玩。在名为佘凹的自然村,认识了好些当地人。佘凹在某些地图上标着蛇凹或蛇洼,因此有人揣测那儿蛇肯定多,安庆作家甲乙先生有篇《山中遇蛇记》的文章就提到蛇洼,文章记述了某年端午节,他和妻子又向山野进发了,怀疑蛇洼这地名可能与蛇类出没有关,况且又是端午节,白娘子带青儿再到人间兴风作浪也未可知。正惴惴而行,结果真遭遇了一条大蛇,吓得转身向来路退回!其实佘凹就是溪谷旁边的普通山村,可能最早居住着几户佘姓人家,又是溪口洼地,人们便称之为佘凹。在甲乙先生遇蛇的前一年,即 1997 年秋天,我们突发奇想,打算趁仲秋月朗,在佘凹半山腰竹林小屋过一夜。竹林小屋建筑在大龙山东坡海拔 250米的小溪边,八十多岁的谢老爹住在小屋里看守竹园,谢老爹儿子发龙和妻女住在山下。秋天我们到龙山拍摄红叶的时候,总要去小屋坐一会,和谢老爹聊聊家常。谢老爹去世之后,那间小屋就空着没人居住。当我们把想法跟发龙提起,他满口答应。那天午后,我们带着酒菜到发龙家,他招呼大女儿给我们订了床被子带上,说山上夜晚还是很凉的。我们共有五个人,有人扛着被子,有人拎着酒菜,走了约三里山路才抵达竹林小屋。小屋钥匙就藏在屋檐下某块石头下边,我们很快就找着了。小屋隔成三间,左边是厨房,右边是卧室,中间是客厅。屋子里没有电灯,我们必须趁天黑前抓紧时间做饭,锅灶碗筷柴火现成,屋外就是溪流,淘米洗菜很方便。大家行动起来,剖鱼的剖鱼,切肉的切肉,忙得不亦乐乎。到晚饭准备停当,天已经全黑了,我们把客厅的小木桌搬到院子当中,点上几支蜡烛,再把酒菜端上桌,大伙围坐在一起,迫不及待地开始喝酒吃肉。月亮还没有起山,四周一片漆黑,萤火虫在竹林里忽明忽暗,一只巨大的甲虫,好奇地绕着烛光飞舞,嗡嗡声不绝于耳。我们或许因为年轻,或许因为劳累,或许因为菜肴丰盛,胃口出奇的好。那天是农历七月十六的夜晚,一轮金黄的圆月,迟迟从石塘湖升起,由金黄逐渐变成银白,把竹林院落照得雪亮,这时我们已经吃饱喝足,个个酒气冲天。有人提出乘月色登山,大伙无不赞成,遂丢下筷子吹熄蜡烛,从林间小道往上,直走到无路而止。返回小屋,摸黑上床,横七竖八,直至天明。发龙让小女儿梅静上山给我们送来几株青菜,我们用青菜煮烫饭当早餐,再把屋子收拾干净。那时梅静还不到十岁,留着男孩子发型,聪明可爱的模样,她对我们的所作所为觉得有趣。我们除了忙着拍摄美景,还给梅静拍了些照片,然后一道下山。从此再也没去过佘凹,一晃二十年过去了,这二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,但我对山间夜宿的经历难以忘怀。有一天,我的一篇关于金小蜂的博文下边有一条留言,提到二十年前我们在佘凹的经历,我立刻猜想到这位网友可能是谁,后来证实猜想是对的。如今梅静已结婚生子,离开了她的家乡佘凹,在另一个城市生活。她说佘凹的竹林小屋还在,父亲在山上栽了好些茶树,现在正是新茶采摘时节,父母每天上山采茶,早去晚归,就在那间小屋把青茶焙干,中午在山上吃饭。我说我很想去竹林小屋看看,她说父亲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。
四月八日雨后天晴,我带了两盒糕点,乘车来到佘凹,登上了通往竹林小屋的山道,山道比我想象的要漫长。遇到三岔路口,我拍摄照片用微信发给梅静看,她再告诉我应该往哪边走,这时候我觉得微信真是方便实用的通讯工具!中午时分看见一大片竹林,竹林依山势往岭上延伸,小屋就坐落在林中空地中间。屋后是一大片茶园,屋前小院也种植了茶树。屋子上了锁。我知道发龙就在附近某个地方,但是看不见。我扯起嗓子呼唤,屋后茶园里应了一声,我循声而去,从茶树丛中钻出一个人来。这个人的相貌对于我已完全陌生,我相信我给他的感觉也同样,毕竟二十年是个漫长的岁月,但我们彼此心里是有数的。我的突然造访,让他措手不及,抱怨为什么不先打电话告诉他好有个准备?我说知道你现在很忙,有意不打电话,不愿意给你添麻烦,我只是怀念起这片竹林和小屋子,特意过来看看。你该怎么忙还怎么忙,我就到附近转转。发龙说,你既然来了,就该在这里吃个饭,我下山取腊肉和酒来,我们喝几盅!我说家里还有事,必须在三点钟前赶回安庆,吃饭喝酒肯定来不及,我带了热茶和杂粮煎饼,等会儿在岭上很快就解决午餐。
我背了相机从林间小道登岭。溪流在身旁汩汩流淌,佘凹溪畔,被茂密的青苔染绿了,水质清澈甘甜,我们曾用这条小溪的水煮开泡茶,那时我们才四十多岁,个个精力充沛。发龙属龙,跟我们年龄也差不多,如今已满头白发,我们都已步入晚年。如此看来,人生其实短暂。
我一直爬到海拔三百多米高的岭上,俯视下面的竹林和小屋。在树荫坐下喝茶吃煎饼,然后下山与发龙告别。
……
在山中被大蛇吓退的作家甲乙夫妇,知道我重游佘凹的经历后,表示也有兴趣再探佘凹。当然由我陪同出游再合适不过了,因为我不仅熟悉地形,也熟悉那里的村民。跟上次不同,这回人多势众,陪同者中间不仅有无惧于山野的独行侠本人,还有人高马大的纸媒编辑魏振强、机灵古怪的中年作家兼网络写手余毛毛。甲乙夫人赵老师是画家,六十多岁老人了,竟不畏山高路远,背起沉重的画箱,期待寻得一处入画的美景。我们一行人经郑家墩抵佘凹村,过溪桥便开始登山。山道蜿蜒清幽,途中希望蟒蛇再次现身,但遗憾始终未能如愿!临近中午走近一片竹林,竹林边溪流潺潺,岸边一株老树枝繁叶茂,树后横卧一块巨石,赵老师觉得此景十分理想,决定停下不走了。她登上对面平坡,拉开画架,一番准备之后,开始挥笔作画,很快便进入忘我境界。
其余人随我进入竹林,不久就看见林中小屋了。我给发龙打电话,他很快出现在小屋边。见了面发龙便问:这回你们该在这儿吃饭吧?我把甲乙、魏振强、余毛毛介绍给发龙,他们似乎一见如故。我对发龙说:还有一位女画家,是甲乙的夫人,在下边溪流边作画,一共是五个人,我们带了酒菜,你中午跟我们一块儿喝酒吧!发龙说:太好了!我再蒸点咸鱼腊肉、炒个油麦菜、煮点带锅巴的饭,我知道你们喜欢!
午饭很快就做好了。有人提出在屋外吃,于是我把桌子搬到树荫下,铺上桌布,摆好烤鸭、卤牛肉、咸鱼、腊肉、五香酱干、锅贴、炒花生、油麦菜,还有我的最爱绿豆糕!我穿过竹林,去把赵老师叫过来吃。大家齐聚一桌,纷纷掏出手机拍摄留念。发龙这次特别高兴,举杯言笑,侃侃而谈,他虽然只念了五年级,却见多识广和有丰富的人文知识,令人刮目相看。
酒后告辞,发龙送出竹林,一行人摇摇晃晃向山下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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